“我来浇水了，没迟到吧？”去年夏天的一个午后，家住杨浦区长海路街道的陈阿姨急匆匆赶到社区里的“记忆花园”，准备参加园艺活动。但到了地方，她才失望地发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记错时间，活动已经结束了。
这样的情况，在长海路街道的老年人群中并非孤例。77岁的许阿姨，出门后总是记不住门有没有关上。68岁的李伯伯，发现自己算不来买菜钱了。陈阿姨还经常找不到自己的手机、钥匙、衣服……
随着年龄增长，认知障碍就像一团缓缓扩散的雾一样，悄无声息地侵蚀老年人的大脑，影响他们的生活。随着上海老龄化程度逐步加重，越来越多的老年人正面临这一困境。所幸，认知障碍很早受到了重视，上海许多社区，都正设法构筑筛查、干预、治疗三道防线，帮助老年人们重拾对生活的掌控力。
持续的新刺激点亮记忆
“一株植物，点亮一个记忆”。在老龄人口占比超30％的长海路街道，“记忆花园”是许多阿姨爷叔最爱去的地方。在一方小小花园里，老年人通过植物种植和园艺活动，持续性接受非药物干预方式“园艺疗法”，延缓认知障碍进展。
午后的记忆花园，阳光洒落一地，十几只种植箱被摆放得整整齐齐。土豆、番茄从土里伸出了细长的枝蔓；薄荷、迷迭香飘出淡淡的芬芳；荠菜、韭菜等绿叶菜，也正茁壮生长。
秦国珍戴着手套，麻利地将荠菜一把把割下来，套进袋子里，再用力向地面甩去。“荠菜上有一颗颗爱心形的籽，我们把它们甩进袋子里，收集好，等下半年再接着种，又能长出一波荠菜。”
秦国珍几乎每天都来记忆花园，已经是种花种菜的能手熟手。去年，社区里开展了一场亲子活动，邀请社区亲子家庭与园艺小队的老人们一起养护植物。活动反响特别好，孩子们觉得新奇，围着老人们问这问那；秦国珍和队员们也感到惊喜，“以前总觉得退休了‘人没用了’，现在特别有成就感。”
“园艺疗法的底层逻辑，在于把老年人从日常生活、家务琐事中解放出来，让他们多接触陌生、新奇的事物，给大脑持续的新刺激。”记忆花园相关负责人说。
基于这一逻辑，长海路街道还会组织老年人们打太极、做手工，甚至玩Switch游戏机；同时经常组织科普巡讲等社区活动，让老年人转变为讲师等“使能性”更强的角色，增强老年人的新鲜感和成就感。
这些活动让老人感到有趣、有事可做，还让老人觉得被需要、被尊重，推出后很快受到社区老年人们的欢迎。有些忘性大的老人，在冰箱上贴小纸条、在手心里写笔记、让邻居叫上自己，用各种方法，提醒自己不要迟到。
非药物干预的效果相当不错。几位老人向记者反映，“明显感觉脑子比以前好用了”。许阿姨再也没发生过忘关门的事情。李伯伯买小菜算钱“卡壳”的次数少了许多。进组前，老人们接受了MoCA测试，得分均低于26分。进组两个月后，大家的评分均有不同程度的上升。
帮助老人加强记忆力的同时，园艺疗法等轻松愉快的干预形式还绕过了“病耻感”难题。长海路街道相关负责人表示，如果直接对老人说“你可能有认知障碍，需要干预治疗”，老人会觉得被冒犯，不愿配合。但这些轻松有趣的活动，老人们不仅主动参与，还会拉上相熟好友一起。
此外，这些干预形式对场地、经费、专业性的要求都不高。一些熟练的老人已经转型为“导师”“教练”，在没有专业机构指导的时候也能带领其他社区老人进行相关活动。长海路街道有时候还会组织慈善超市、爱心义卖活动，动员辖区内爱心企业购买老人们栽种、制作的花草、扭扭棒，为采购种子等提供经费。
多样化手段筛查干预
参与范围广、可持续性强——这也是为什么长海路街道选择了该模式推进老年认知障碍友好社区建设。2022年，长海路街道被选为上海市第四批老年认知障碍友好社区建设试点单位。这两年，街道通过与专业机构合作，探索园艺疗法、芳香疗法等早期干预手段。
在记忆花园模式被证明行之有效后，长海路街道还将在多个社区推广，面向有需要在身体及精神方面进行改善的老年人，提供植物种植和园艺活动。相关机构在浦东、松江等区也复制了这一模式，造福更多老年人。
在长海路街道和杨浦区民政局的沟通对接下，分层转诊的渠道也被畅通。对认知症情况较为严重的老人，将有专门的陪诊人员陪伴老人前往杨浦区中心医院记忆门诊就诊。
在筛查阶段，长海路街道也下了大功夫，此前对辖区内数千名老人进行了大范围筛查，排摸出700多位高风险老人并进行二筛。对认知症来说，早期筛查也至关重要。早发现、早干预，如果在轻度认知障碍阶段就筛查出来并加以重视，通过多维度的健康生活方式干预，可以有效延缓认知症的发生和发展。
不只是长海路街道，杨浦全区12个街道都启动了认知障碍友好社区建设工作，通过科普教育、志愿服务、企业参与、AI赋能等形式，逐步建立起了一个丰富多元的支持体系。
比如，在杨浦区支持下，区内科技企业博斯腾深入多个街道，运用人工智能和认知科技，提供以“预防式医疗”为核心理念的数字化认知障碍主动预防解决方案，为社区工作人员和认知障碍患者家庭提供全方位支持，助力他们在面对认知症时采取有效措施。
博斯腾开发了一款基于语音识别的评测工具，老年人说话时使用的代词增加、名词减少，可能就是患有认知症的征兆。较传统量表方式，该工具服务覆盖面扩大10倍、筛查成本降低10倍，且不受测试者人为因素变量影响，还能给出更细分的参考指标。
当前，博斯腾已经与月浦镇、凉城新村街道等全市多个街镇达成合作，构建“科普-筛查-诊断-干预-随访”闭环，共建认知障碍友好社区。
截至去年9月，上海已推出5批认知障碍友好社区试点街镇，几乎每个街镇都能找到形式不同的服务内容，社区内为认知障碍患者和家庭提供的支持服务越来越多。
又是一个午后，长海路街道的记忆花园一如既往地正开展除草、浇水活动。陈阿姨脚步匆匆地赶来，看到老邻居们也刚到齐，正在分发工具，如释重负——这回，她没记错时间。
